风和人一样都是生命里的过客，江程挂完了水才从床上下地，她总有一种既视感。
但既视感终究只是既视感，她的肌肉和脑袋都不是那么痛了，身体轻松了不少，只是挂水的手背在扔掉棉花球之后青了一大块。
护士说她太瘦了，血管很细，经不起吊针的刺入，找了好久才找到青色的静脉。
医生还开了药，但被江程拒绝了，她说“没钱买”。
这话让医生都愣在了原地，顾远想要上前一步，被江程拦了下来，她摇摇头，示意男孩不要去付钱。
尽管医生再三强调了江程这次的感冒很严重，但少女执意要走。医生没法，只能叹口气挥挥手。
要说还有什么不舒服的，大概就是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，江程算了算日子，差不多又到交房租和水电费的日子了。
该怎么向那个女人开口要钱也是个问题。
“江程姐姐，江程姐姐，生日快乐！”顾远和江程并排走着，他再一次把粉色的塑料袋递了上去。
江程接过塑料袋的时候还有些诧异，但在晕倒之前她似乎是见过这粉色带着爱心的塑料袋。
与其说她不喜欢可爱的东西，不如说从三年前开始就与这样的东西无缘了。
在家庭支离破碎之前，江程也以为自己是父母二人心中的小公主，无论是粉色的公主裙，还是好看的贴纸，她曾经也都拥有过。
只不过一切都像是被扔进了碎纸机那样，零落飘散在了时间长河中。
“谢谢小远，也就只有小远……”江程喃喃着，还有半句话没能说出口。
也就只有顾远记得今天是江程的生日了。
“江程姐姐，我们打车回去吧，”顾远忽然提议道，他为了让江程信服，加了一句，“我爸他应该快回家了。”
言外之意是从医院走回家太晚了，他看到公交站台就忍不住会被过去的记忆攻击。
即便没有亲眼目睹到现场，光从道听途说的文字上就能感受到真相铸就出的残忍。
“然后江程姐姐正好搭个顺风车嘛。”顾远强打起精神，不让内心细微的变化被少女察觉。
他用手把挡在眼前的碎发向旁边撩了撩，嘟哝了一句“该剪头发了”。
江程没有拒绝，她的脚步依然虚浮着，光是从医院的三楼走到大门口，就已经感觉到疲惫了。
偶尔也想依靠在顾远的肩上，哪怕男孩还未长大。
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总会飘进鼻腔，即便是周日来往的病患和家属也很多，江程一向是不喜欢在医院里和其他人的视线对上，也不喜欢其他人带着什么特殊的目光看着自己。
她理解不了喜欢站在世界中心的人是什么想法，比如李笑笑，她们天生就八字不合吧。
医院门口打车的人也很多，不少人都在抢着对马路上的出租车挥手，偶尔还会出现抢车的情况。
“我先招的手啊好伐？懂不懂规矩的啦！”
“谁看见你招手了，停在我前面就是我的！”
“你们啊要上车啊，不上车我走了。”
争吵的声音也很快会被呼啸而过的车辆掩盖了过去。
顾远特地往前走了走，到了非机动车道和机动车道的缺口处，这里人也不算少，但比挤在医院门口好多了。
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，尤其是在喧嚣的周日，有时路过的出租车司机也会因为不接客而直接开走。
好在是今天出了太阳，至少站在太阳下面不会像一件湿了的衣服，怎么都甩不掉潮湿的感觉。
“对了，小远要剪头发的话我可以帮小远剪哦，要什么发型？”
江程忽然的发问让顾远愣了一下，自己刚刚的嘟哝声被少女听到了，怎么想都有点害羞。
但转念一想，顾远意识到了江程的话或多或少有着他不知道的痕迹，他说：“江程姐姐好厉害，剪头发都会。”
“最开始为了挣钱求理发店老板收留我呢，后来为了不被查雇佣童工还是把我辞退了，虽然现在手生疏了点，但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
江程说的很轻松，仿佛曾经遭受苦难的并非她自己，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。
顾远咬了咬下唇，他点点头，说：“好，我相信江程姐姐。”
只要是江程说的，顾远都不会拒绝。
江程早早地发现了这一点，她偶尔会对自己的狡猾感到痛恨，但更多的还是涌上来的黑色欲望。
用黑色去形容心中的欲望恰好，与其他光鲜亮丽的感情不同，江程是知道这一点的。
他们在缺口处等了将近半小时才拦下一辆出租车。
“去哪儿？”
“金苑的小弄堂门口。”
江程的顾远异口同声的回答了司机的问题，他们又同时停了下来，转过头互相看了一眼。
“好嘞。”
即使沉寂的空气只有一秒，也能看到粉色的温度在二人中间攀升。
顾远都能够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了，他们都没有再说话。
如果说这份感情是恋爱的话，对江程来说确实是初恋，从未体会过的情愫在心中涌动。她低下头把袋子里的书拿了出来。
《作家教室》的黑色字样印在浅绿色的背景上，江程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孩，他正在看着窗外，白皙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。
“小远，谢谢你。”江程把车窗摇了下去，让说出的呓语消散在风中。
通往小弄堂的入口处一如既往的寥无人烟，顾远付了十二块钱之后下了车。
江程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五元递给了顾远，男孩摇摇头，说：“江程姐姐只是搭顺风车而已，是我自己想要打车回家的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“没什么但是的啦，”顾远伸出手把江程的手指一根根的掰了回去，“那个什么之间根本就不是用钱来衡量的，所以完全没关系！”
说到最后顾远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，就连“恋人”二字都没能说出口。
江程站在原地愣了神，随即又笑了笑，把五元钱放回了口袋里，她说：“如果是小远这么说的话，那就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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